那年盛夏(外一章)

杨聪丽

蝉声又叫醒了夏天,犹记得在天真烂漫的孩童时代,夏天总是长得让人忘记时间。我的老家躲在一个不起眼的村庄,虽说那里有不少艰苦岁月,但它赠与我的记忆是丰盛的。

童年的我们,喜欢“拉帮结派”,有一大群玩伴。那时我们都一二年级,一放暑假就将书包抛到屋里某个角落,大半个夏天都在野外疯玩。邻居家的门前有一方池塘,被繁密的大树包裹着,简直是避暑圣地。我们才不管那些拥挤的浮萍呢,游动的鱼虾简直让人移不开眼。风吹得枝叶摇摇晃晃,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浮动不定,最终在我们稚气的脸上栖脚。也不知是谁从家里偷来几块红烧肉,用细线绑了丢到水里,竟还真钓上了虾,引得我们崇拜万分,争相模仿。可大人们随便一声“不要去水边玩”,就让我的垂钓梦化为幻影随风而去。

夏天时秧苗都缺水,老农们便在田埂那挖个口,让水源源不断从上游流下来。那水极其清澈,恰如汩汩流淌的玻璃,连水底的小螺蛳和螃蟹也看得清清楚楚。我们脱掉泥糊糊的凉鞋,一脚踩进透明的水流里,一面凉快得哈哈大笑,一面用手去捞螺蛳。田埂两旁的稻子已经高了,散发着若即若离的清香,让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流水凉爽,稻香氤氲,我们不觉疲惫地嬉笑玩闹……

蝉鸣声从零零落落到此起彼伏,日头煌煌悬在湛蓝的天空上,田埂两边是沉甸甸的稻穗。打谷场晒满金灿灿的稻子,空气里跳动着金黄的音符。到了正午,大人们翻完稻谷就回家睡午觉,我们这些孩童就担负起守护稻谷的重任。倘若此时有路过的人,一定会笑出声:一群半大的孩子戴着大人的草帽,肩扛细细的竹竿,像模像样地在晒谷场走来走去。我眼尖,指了指不远处,“来了只麻雀!”接着哄闹声便直直向它袭去。那只麻雀便仓皇而逃,背影十分落魄,而我却有些许得意。

奶奶的菜园总是我儿时的乐园,红艳艳的辣椒,绿油油的小青菜,黄澄澄的南瓜,肆意攀爬的瓜藤,野蛮生长的杂草,还有那森系石阶。我常常踩在黑黝黝的泥土上,粘着奶奶叽叽喳喳的讲着说不完的话,赏着那古朴的农家风光。金阳透过古树的枝丫,投下满地阴凉,燥热的风儿一吹,卷起一树窸窣,树下弯弯的竹椅嘎吱作响。奶奶从井里拿出冰镇好的西瓜,笑眯眯地为我切开,绿皮红肉中,点缀着几颗黑得发亮的西瓜子,凉丝丝的,显得十分诱人。我抱起半个西瓜,举起勺子,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西瓜独有的香甜,饱满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滴落到白衬衫上,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酣畅淋漓的一口一口吃掉夏天。

那年夏天,远山的映山红也开了,红艳艳的,一丛丛,一簇簇,风儿一吹,漫山遍野都像着了火似的,与夏天甚是般配。“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那一池菡萏,散发着清香,就算隔了几里远也能闻见,洁净地挺立着,端庄的盛开在池中,荷叶里滚动着玉珠,好一个“大珠小珠落玉盘”,大得出奇的青螺在池壁上慵懒地挪动,浮萍漂在水面上,不时传来阵阵蛙鸣,我就这般站着,感受着夏日的小美好。

我曾领略夏日的火烧云,吹过清凉的穿堂风,采过美丽的荷花,在小镇里走街串巷,喝着橘子汽水抱着西瓜,却总觉它们都不及那神秘的夏夜。那时的夏夜,夜空似乎更高更深远。黑漆漆的天空中繁星点点,陪在月亮的身旁,朦胧的夜色突然明朗,树影摇曳生姿,月光挥洒在青草上卷起层层的浪。蝉声静了,纺织娘的歌声不知从何处流来又流向何方,阵阵蛙鸣淹没了大人们的闲聊,孩子们躺在藤椅上数星星、交换小秘密,他们清澈的眼里射出异彩纷呈的光芒,像是调皮的晚风抓了一把星,揽了一掬水,装饰着孩童们的眼睛。

这是那年盛夏,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后来清翠的绿色仍旧在夏季流动,打谷场仍会在夏天飘起稻子的香,消失的是一群乱窜的身影和一张张灿烂明朗的笑颜。并不是夏天老去了,而是我们长大了。长大了,就要离开童年了,又是一年盛夏,可是小伙伴们已经好多年没见面。倏然就觉得故乡那蜿蜿蜒蜒的田埂,像是通入桃花源的路……

蓝天下,风吹过

我知道,这世上有我去不到的地方,有我看不到的远方,亦有我想不到的孤独,世界寂静又喧闹,走过的路,也同样漫长而古老。

曾幻想过漫步在慵懒的街头,遛着只猫或一只狗,听着街道两旁老掉牙的音乐,仿佛这便是天荒地老。是的,我便是想这样默默走下去,不引人注目,亦不喧宾夺主。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而我所想要的,仅仅只是,抱着我的猫,拖着我的狗,就这样慢下来,去生活。我是慢的,车,马也都是慢的,这偶尔掠过脸颊的轻柔又满腹愁思的风也是慢的,就这样吧!也挺好,不是吗?我于是默默地走,默默地想:重复一些两三年前便度过的琐碎精巧、又美丽沉默的故事,重温当年令我失声痛哭的电影,是否还记得当时的所思所想,还记得晚风轻拂的感觉吗?还记得皓月当空下内心的宁静吗?还记得……

还记得吗?我问我自己。

当然不可否认,这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都在变,人也一样,每时每刻地变着,可你是否看见了道路两旁的风景,嘿,别再低着头,抬头看看吧!这四周都是为你定制的风景,你是否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当时的你,在笑,在闹,也在哭着;在跑,在动,也在努力着。跌跌撞撞,终将向上,是否现在也会有想为自己鼓掌的冲动呢?

晚风、皓月又来了。它惊醒了我的思绪,我竟从飞逝的时光里,看到了黑夜中挑灯奋战的自己,原来那时的我如此孤单啊!原来,只剩下了影子还在陪我,原来,成功的路上总是孤单的,你要一个人去拼,亦要一个人去承受一次又一次失败。

风总是多情的,一不留神,便去到了万里之外,它把独属于它的悲伤和它的凄婉带去了远方。

蓝天下,风吹过几万里。

你,还是你。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杨聪丽(宜宾学院文艺学部2021级4班,蒋德均书剑创意写作工坊成员)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