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军去长征

怀念舅妈叶善英

孙文坡

我时常想起舅妈叶善英(1923.7—2010.8),我从小是听她讲述革命故事长大的。

叶善英(珍),家住河南省南召县皇路店镇杨树岗村,祖籍河南省商城县康区(今信阳市固始县段集镇青峰岭村)。

20世纪30年代,大别山区的劳苦人民,为摆脱不受欺压和剥削的枷锁,在党的领导下,商(城)固(始)两县多地纷纷举行农民暴动,革命浪潮此起彼伏,打土豪分田地势不可挡。国民政府闻讯后,坐立不安,派出国民党军和地方民团等反动武装,大肆进行镇压和屠杀革命群众,以遏制革命势头。这期间,商城县的康区(今固始县段集镇青峰岭村),以叶耀武(叶善英哥哥)等人领导的伏子岭农民暴动开始,由于敌强我弱,此次农民起义未能成功,很多革命者均牺牲于此,起义领导人之一的叶耀武及其父母和妻子,一家五口也不例外,唯有才9岁的叶善英在群众的掩护下得以幸存。

当老赤卫队员、老交通员曾少甫获悉战友叶万祥等惨遭残忍杀害的噩耗后,得知还幸存一女孩,他冒着生命危险,想方设法,要找到战友的后代。在群众帮助下,躲藏在深山老林的叶善英被找到了。曾少甫将她带到革命阵营,并将其交给爱人张敏领养。面对哭着喊着要爹妈、要亲人的小善英,张敏深情地说:“孩子,你的亲人都为革命牺牲了,他们都是英雄,从今以后我和曾少甫就是你的干爹干妈,有我们在,有红军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几个月后,小善英情绪稳定了,可她又蒙生对敌人的刻骨仇恨,要为父母哥嫂报仇雪恨,找敌人算账。

由于第四次反“围剿”失败,根据地遭到严重破坏,商南县委不得已将红军家属、小孩、伤病员转移到大别山深处一金刚台。这期间,张敏对小善英说:“敌人对金刚台进行严密封锁,不断搜山‘清剿’,使我们处在极其困难和危险之中,你要坚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严守纪律,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可出卖组织和战友,你报仇心切,单凭个人的力量是无法达到的,我们‘妇女排’只有紧密团结,治疗好,护理好伤病员,使他们能早日重返部队和红军一起英勇杀敌,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从此,叶善英明白了道理,她除了站岗放哨外,还挖野菜、采野果,为伤病员送药送饭,为伤病员擦洗伤口等。

一次,叶善英和4个战友执行任务时,不幸被敌人抓捕,一起被关进了商城县伪监狱。敌人严刑拷打,用尽酷刑逼着叶善英说出“妇女排”的活动规律和藏身之处,她牢记干妈张敏的叮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能出卖战友和组织。”她宁死不屈,敌人从她嘴里得不到丝毫有用的信息,决定把她和关押的一批共产党人一起杀害。行刑那天,刽子手用刀砍人头,也可能是砍累了,也可能是看到又瘦又小的叶善英起了恻隐之心,或是他们认为把叶善英用脚踢倒就必死无疑,可叶善英被踢倒后竟然没死又活过来了。全家亲人被残忍杀害,自己又受到非人的酷刑折磨,活下来的叶善英旧恨加新仇刻骨铭心。

1934年11月,红25军撤离大别山西去长征,叶善英知道后,她背着干爹干妈和战友们,悄悄去追赶红25军部队。刚满11岁的她,就这样跟随在大部队后面。后来被首长发现了,问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你要去哪里呀?”叶善英用稚嫩而又坚定的声音说:“我叫叶善英,我父母、哥嫂为革命都牺牲了,我要跟着你们打敌人,为亲人和死难者报仇!”首长一听说:“呵,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打敌人啊?”叶善英说:“你这部队不也有很多小孩子吗,他们能打敌人,我也一样能打敌人。实在不行,我就为你们做饭洗衣服啊。”就这样,经过数日长途跋涉,部队来到了南阳市境内,首长看着叶善英疲惫而无力的样子,加之部队要长途行军打仗,行动也是瞬息万变,不忍心地说:“我们部队要在这里住几天,休整一下,我给你找家农户住一下行吗?”叶善英问:“部队真要在这休整住几天吗?”首长答:“是的。”叶善英仍然说:“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要跟着你们打敌人!”首长用善意的谎言,把叶善英安排到一进步农户家里,当晚部队就离开了南阳。这一晚,小善英因多日行军,长途跋涉,饥饿劳累,她睡得非常熟,天亮了也没见她醒来,老农就去叫她起来吃饭。小善英一睁眼就问:“我们部队呢?”老农说:“部队在我们这里就没停留,现在应该走得很远了。”小善英翻身下床,脸不洗、饭不吃就去找部队,她哭天喊地,不依不饶,一定要找到部队。可她在哪里能找得到啊,老农说:“孩子,部队已走远了,如果不怕我家贫穷,就住下吧,这也是首长的安排,我们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你是烈士的后代,我们要好好爱护你……”

但小善英不甘心,仍四处打听部队下落,见人就问部队在哪里。

时间越过越久,部队去了哪里,没有一点消息,她失望了,她失魂落魄的再也不说话了。

随着时间流逝,小善英由一个小女孩成长到一个大姑娘了。当地人多次给她提亲,她都拒绝了,找不到部队,她还要回到老家大别山去。可她没上过一天学,加之出来时年纪又小,哪能记得老家在什么地方。无奈之下,她就在南召县皇路店公社杨树岗大队与农民董付来成了家。但叶善英想家、念家心切,更想念干爹干妈,可她小时候根本没有县、乡和地名的概念,几十年的苦思冥想,也想不起老家的地名。有一天,她去邮政所询问:“大别山在什么地方?有青峰岭的地方吗?”耐心的邮递员翻查一会儿地图说:“大别山是河南省南部山区,青峰岭就在其中,属于信阳市固始县段集公社。”这下可把她高兴坏了,忙让邮递员把地址写下来。回家后,她让儿女写了一封寄往固始县段集公社青峰岭大队的信。过了一段时间,青峰岭大队的回信来了,她喜出望外,决定第二天就回老家去,看望已别38年的干爹干妈。这是1972年7月,她怀揣着青峰岭大队寄来的信封,辗转来到青峰岭大队。首先问到曾少甫、张敏的情况,大队干部说:“这两位老革命是固始县知名老红军,明天就带你去他家。”

第二天上午,她们来到曾少甫家,叶善英说明了由来后,父女俩抱头痛哭,那种真挚的革命感情溢于言表,场面十分感人。长达几分钟后,曾少甫说:“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革命到那里了,我们都以为你牺牲了,你受苦了……”叶善英说:“爹啊,我干娘呢?”干爹说:“她在金刚台坚持了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风餐露宿,爬冰卧雪,后来积了一身病,于1968就病逝了。”叶善英一听干妈不在了,又是一阵痛哭。父女俩擦干悲伤而又激动的泪水,异口同声说:革命成功了,没想到我们还能活下来,能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和无数革命烈士,我们已经知足了……

写到这里,我的内心不由激起对革命前辈和为革命牺牲的先烈们的崇敬心情,对舅妈的敬佩之意也油然而生,对救了我舅妈的曾少甫爷爷、张敏奶奶肃然起敬!他们为了革命,他们坚定的理想信念,将永远激励我走好新时代的长征路,永远激励我把党的初心使命内化于心、外践于行,永远激励我遵照习近平总书记指示要求,讲好党的故事、革命的故事、英雄和烈士的故事。

(此稿己由曾少甫、张敏后人阅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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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图/文:孙文坡(2021年10月《国家记忆人物大典》入编者,并被授予共和国建设基层红色经典新闻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