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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记忆】我是个老志愿兵‖董德成

作者:董德成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2-12-15 13:55:54 浏览次数: 【字体:

我是个老志愿兵

董德成

我今年已满90岁,适逢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72周年,也是我跨过鸭绿江参战71周年。

我这一生,虽过得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但从军的那些年,是我人生的最重要阶段,有我值得回忆的亲身经历的珍贵历史,更有我对老战友、老英雄、老首长刻骨铭心的怀念之情。

1932年,我出生于四川省崇庆县三江镇古泉村一个赤贫家庭里。1948年我16岁时,贫病交加的父母不幸相继去世。我种田、当学徒,饱受苦难折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才见了晴天,脱离苦海。在村里当了民兵,坚定跟共产党干革命,积极参加清匪反霸,斗地主,分田地,很快入了团,还当选崇庆县第一届人大代表和第一届地区农民代表。土改要结束时,当选为古泉村村长。

抗美援朝战争于1950年10月打响后不久,我们这里的土改刚好结束,政府号召参军,我马上报了名。三江区的区长王建毅闻讯后,找到我:“你也要参军?”我说:“是!”他说:“你去参军,村里的工作怎么办?”我说:“我走后还有农会主席。”他舍不得我走,不高兴地说:“你咋不说还有农会会员呢?”我说:“区长,我现在单身一人。搞得工作来,必然耽误生产,搞得生产来,必然影响工作,你说我处在这种情况咋办?何况参军也是你号召的啊!”他再也没有说啥。

第二天,我们三江和复兴两乡参军的200多人被编入初训七连来到崇庆县城,在天主堂进行换装。在那里没住几天,开到温江,在温江过八一建军节,看了一场电影《钢铁战士张志坚》。我清楚地记得,这部电影讲的是解放战争期间,我们解放军排长张志坚,还有炊事员、通讯员受伤被俘后,受尽酷刑和百般折磨仍威武不屈,坚持同敌人斗争的故事。就是要教育我们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应牢记做一个钢铁战士。这是我第一次看电影,印象特深。

过了建军节后,我们乘汽车北上出川,在那全是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几天才到宝鸡。在宝鸡住了约一个星期,步行到蔡家坡。在蔡家坡住的时间稍长一点,据说是等待入朝的命令。而后乘火车北上,车到沈阳后,接到命令到黑龙江四方台接受训练。在那里,主要是搞队列、射击、投手榴弹、防空等训练,直到1952年6月才入朝。我被补充到50军149师直山炮营1连1排当战士。

我到50军后,很快得知50军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云南地方部队,后被改编为国民党的60军,军长叫曾泽生。他在国民党军中受歧视,干啥都没劲。他带的军队被人称为“60熊”。1948年辽沈战役中,曾泽生毅然率60军在长春起义后,被编入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序列50军。说来也奇,这“60熊”被编入共产党的军队才进行几个月整训,就像进入一个钢铁大熔炉,一炼成钢,一下就成了一把钢刀。1950年10月一开到朝鲜战场,就换了模样,生龙活虎地打出了威风,打出了英雄本色,“60熊”变成了令人刮目相看的“50雄”!在汉江南岸坚守50昼夜,打出了一个让敌闻风丧胆的英雄团“白云山团”;在高阳战斗中一举歼灭了英国皇家坦克营;还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如我的老首长孙德功、戴汝吉和他带领的奇袭水原城17勇士(加戴汝吉本人共18人)。

这时,我觉得,能编到50军,是让我无尚光荣和自豪的事。

1952年6月入朝那一天,我们是从丹东(当时叫安东)的鸭绿江桥上豪迈地跨着大步,一步一步走过去的。真是像歌里唱的“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清楚记得那天是阴天,天空阴沉沉的。过江后见新义州在战火中被联合国军夷为平地。我们边行军边防空。偶尔有朝鲜儿童伸手向我们要吃的,尽管我们带的干粮不多,我们还是尽量匀些给他们。

说到防空,这里有些东西可能书本上没有的或者古今中外战争史上都没有的,那就是“防空哨”。在朝鲜战争中,我军没有制空权,敌机非常骄横猖獗,根本没把我军放在眼里,就像逛公园似的,经常超低空飞行,贴树梢钻山沟出没频繁,等你听到飞机轰隆隆的声音时,它已飞在你头上了,让你防不胜防,给我军安全造成巨大威胁。于是我军创造出对付敌机的有效办法——设“防空哨”。也就是在通往前线的各条运输线上,专门派出部队设置出许许多多的“防空哨”,只要一发现有敌机,就朝空中鸣枪报警,其他防空哨一听到枪声,也马上跟着像击鼓传花一样鸣枪报警,人和车辆立即迅急隐蔽防空。这办法,比较成功地躲过敌机的袭击。

对敌机的骄横,开初首长不准打,说是一打,敌机发现目标就疯狂报复。但敌机这批刚走,那批又来,过不了几分钟又来一批。敌机频频骚扰,令我军很是烦恼。有个副连长被惹毛了,拿起一支步枪就朝低空飞行的敌机开火,你别说,还真的把敌机揍下来了。步枪都能打飞机,那机枪、冲锋枪更不在话下了,于是上级取消了不准打的禁令。

我们经过几天昼夜急行军,终于到达50军149师山炮营1连,驻地新兴里。连队老兵多,连长杨树青原是国民党青年军的一个排长,指导员姓祁,具体名字记不清了,个子不高,讲话文质彬彬的。我到这个连不久,他便调到步兵营当教导员去了。杨连长治军很严,全连都很敬畏他,他做事总是身体力行,要求下级做到的,他首先自己做到。在反美帝发动的细菌战中,志愿军总部专门发一本小册子,他对这本小册子相当重视,他要求全连从干部到战士,不但要背得,而且必须落实到行动上。他还在很多方面做了可操作的具体规定,如厨房、厕所、马厩、各班排驻地,必须整洁,不见蚊蝇。厕所必须加盖,马厩每天用水冲洗一遍,厕所马厩不见粪便,不闻臭味。凡是小册子上有的,凡是他规定的,他说不定什么时候抽查你。如反细菌战手册条款中勤洗衣服勤剪指甲之类,他碰到你可能问你反细菌战某条是什么,如果你回答正确,他还要检查你衣服是否干净,指甲是否剪过,你回答正确行动上没有做到那就等着挨训。他训你时,你不能随随便便站着,而必须立正站着,训你多长时间,你必须立正站多长时间,他也陪你立正站多长时候。有一天部队吃早饭,他们几个连级干部在一起吃,他突然问副连长,反细菌战小册子第几条是什么?弄得副连长面红耳赤的。“嘿嘿嘿,我还没有背。”他立即批评说:“你为什么不背,战士都在背,你为什么不背?”弄得他下不了台。我们当战士的更不敢懈怠。

连部和侦察班共同使用一个厕所。有一次他发现厕所上槽沿边有便迹,便把连部和侦察班的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严肃地对大家说,你们会不会拉屎,不会我教你们拉!后来这事就成了侦察班和连部出“拉屎操”的趣谈。

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1952年,全军掀起学习“齐建华识字法”的高潮,我们连除连排干部、连部文书、文化教员和侦察班外,绝大多数战友都是“黑眼窝”,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为学好识字法,我们连在驻地山沟里盖了一间临时简易房做教室,教员由文化教员和侦察班的同志担任。我多少认得点字,连里便叫我当学员辅导。我们连驭手班有个老兵,年龄不大,但资格却很老。哪年参军的他记不清了。据他自己说,他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军的。我们说,你不要逗了,你连哪年参军的都记不住,你咋知道你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军的呢?他认真地说,他弟弟是1945年参军的,他比他弟弟还早。这个人一说学文化他就头疼,总是吊二垮皮不愿学。你说他,他还有一番歪理。我这新兵,拿这个老资格真是没有办法。这个事情不知咋叫连长知道了,把他叫去狠狠训了一顿。我问他,连长叫你干什么?他说你不要说了,刚才连长把老子训了一顿,足足有半个小时,把老子汗都训出来了。从那以后,他学文化认真了,进步还快呢。对连长,我们连绝大部分人既怕他,但他不在时又想他。总之有个敬畏之心。他对连队管理得很严,但又不轻易批评人,即使批评,也摆事实,讲道理。

连长带兵很有一套,后来升任营参谋长。他很注重改善连队伙食,舍得拿给大家吃。

正是连长的“严”,在反细菌战中,我们连获志愿军总部“卫生模范连”称号,光荣地得了一面印有毛主席题字的锦旗。

1953年下半年有一天,我正在临时教室里辅导战友们学文化,副班长跑进来喊我:“董德成,你们通通快进防空洞,敌机空袭来了!”此时,我已听到敌机俯冲时的刺耳声,教室里已没有几个人。我立即往外跑,刚一出门,就见两架敌机飞临头上,我立即往地下一趴,一梭子弹打来,打到离我几米远的地上,泥沙都溅到了我手上。好险啊!敌机一走,我起来往防空洞跑去,有个和我一起补充到炮营的新兵被敌机打掉两个手指头。我见他抬着手,鲜血淋淋,痛苦地地喊叫:“手手手!”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战友,据说因手致残而回国了。

这次空袭损失不大,只烧毁了几间民房。万幸的是,一颗扔在紧靠防空洞边球场上的凝固汽油弹没有爆炸。如果爆炸了,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我和我们那些躲进防空洞的战友全都会葬身火海,烟销灰灭。

1953年春节前,连里派我和我们班长回国采购年货,同去的还有我们营的其他连队。当我们赶着满载年货的车往回走的途中,忽然接到通知,叫我们不要再回原驻地新兴里,立即到西海岸某地和连队汇合。我们立即往西海岸某地赶,到那里和连队汇合。第二天,我们连奉令坐朝鲜老乡的木帆船到外獐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第一次坐这样的船在波涛滚滚的海上颠簸前行,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骗人的,真有点儿悬吊吊的。

朝鲜外獐岛是一个不足1平方公里的小岛,四面环水。虽然我们为打仗储备了充分的粮食弹药,但那时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占有绝对的海空优势。有人说,仗一但打起来,假如他们用空军封锁海岸线,阻断陆地与海上的联系,攻占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岛,不说不费吹灰之力,也是一个比较容易的事。只要敌人把表面阵地一占领,我们所有守岛部队,只能退守坑道。就我们炮兵而言,除了有几门山炮,其他装备实在少得可怜。全连没有一挺轻机枪,步枪也不是人手一支,除了拼个鱼死网破,别无选择。幸好仗没有打起来,真打起来,我们只有拚死一战,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们都可能成为无名烈士。

我们连这次的任务是配合一个步兵营作战。那时杜鲁门刚下台,艾森豪威尔一上台,扬言搞仁川式的第二次登陆。我们连的任务是积极配合步兵营搞好战备工作,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这个步兵营的营长叫戴汝吉,是国民党一个营长起义过来的。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他是带领17勇士奇袭水原城的战斗英雄。这次我们在他带领下,上岸后立即投入紧张的战备工作。一天24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外,几乎都在干活,不是打坑道,就是到岛边上扛粮食、弹药等战备物资。打坑道,我被分到木工组,组长姓杜,四川青神县人,大家都叫他杜班长。他对我很好,教我一些简单的木工活。他说打起仗来,你不要怕,跟着我,保管叫你吃不了亏。木工组有水平仪,他很爱护,他用木板做了个盒子,不用时,把水平仪装在盒子里,不易损坏。连里认为他有创造精神,给他记了三等功。他要求连里给他一挺机枪,他说只要美国鬼子敢来,我叫他狗日的有来无回!

有这样的老首长、老战友,尽管装备落后,我无所畏惧,决心做个钢铁战士!

董德成保存的三3枚纪念章(左:从朝鲜归国时颁发的“抗美援朝纪念”章;中,2021年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右,从朝鲜回国后颁发的“和平万岁”纪念章)

在外獐岛,我们多次有惊无险。第一次是有天晚上,守岛部队命令我们连立即进入战斗准备,说有一艘不明身份的船靠近我岛。当我步兵一开枪,这船就掉头逃了,但后续有无敌船不知道。我们连接到命令立即紧张进入战斗准备,拔掉阵地上的伪装,扫清射界。后来才知,那是我军的一艘机帆船,到敌方岛屿侦察回来,因通讯设备少,又很落后,事前没有联系上,也没有接到上级通知,造成一场虚惊。

第二次是赴朝慰问团到岛上进行慰问演出,守岛部队除战斗值班人员外,都集中在一个球场里观看演出。演出正在进行中,突然两架敌机飞临上空,场上部队和慰问团的同志稍微有点骚动,这时富有经验的部队首长仔细观察后,镇定自若地迅疾高声喊道,大家不要动,敌机并没有发现我们。果然,敌机在上空盘旋几圈就飞走了。好险啊!如果敌机发现了我们,向这里仍几个炸弹或凝固汽油弹,或用机枪扫射,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1953年7月下旬的一天,我奉命在一个小山坡上站岗,心中有些纳闷,咋的?今天咋不见一架敌机,觉得奇怪。后来才知是停战了。停战不久,我们连奉命从外獐岛上撤下来,驻在离岛不远的地方。

1954年,我们师成立野炮营,我被调到野炮营不久当了给养员,专门采购粮、油、蔬菜和副食,待遇为副班级,不到半个月又升为正班。

不久便接到哥哥来信说,和我一起参军的家里都有“光荣之家”的牌子,他却没有,他要我给家里弄一块。我想他想要这个荣誉是军属待遇问题。前几天指导员才讲过,光荣匾数量有限,共产党员、青年团员要带头不要,把它让给家里很困难的同志。我想,我是团员,怎么能向党伸手啊。于是,我把刚买不久的一块瑞士旧手表卖了20多元钱,全部给哥哥邮去,算是对他的安慰和接济。自那以后,我每年都要给他邮钱。回地方后,工资虽比在部队时少了,我照样给他钱,平时隔三差五时不时还要给点,一直到他83岁去世。

1955年,我们部队回国前,大约有1个多月的时间,接受回国时中立国检查的训练。中立国由印度、瑞士等国组成,他们在中朝边境靠朝鲜一侧设有检查站。凡是回国的部队都要接受他的检查。我们中国也在朝鲜一侧距中立国检查站还有一段距离上,设有预备检查站。凡是回国的部队,首先要经过我们中国检查站的检查,他的任务是交待接受中立国检查时应注意那些事项,对照检查指出你的不足。接受中立国检查的训练搞得非常严肃认真,非常紧张,军荣风纪,立正敬礼,就搞了1个多月,生怕搞砸了,给中国丢脸,影响中国声誉。在训练结束后不几天,我们回国途中,接受中立国的检查时,由于我们有备而来,他们的检查人员一上车,我们来个立正敬礼,他们用目光细心扫描一下车内情况就完了,前后不到5分钟就放行了。

1955年,我们部队回国后驻扎在丹东市四道沟一个军营内,不多天我入了党,第二年提了干,不久被调到46团1营1连当排长。从炮兵改行当步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切都又从头开始。

从此,换了好多种工作,东一榔头西一棒干了好长时间,成了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的“万金油”干部。当了一段时间的步兵排长,又调我去当机枪排排长。有一年春节吃饺子,部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吃饺子,都是各班排自己包,而后拿到炊事班去煮。我把面粉和馅领回来后,犯难了:虽然机枪排的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人,但都是四川兵,不会包饺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会包,束手无策。我作为一排之长,总不能看别的排过节吃饺子而我们排过节吃面糊糊吧?我想和尚都是人做的,无论再难,我也要让大家过节吃上饺子。于是我果断安排大家按时休息,独自捉摸着过去吃过的饺子形状,自己和面自己擀皮自己包。忙了一晚上,总算让全排美美地吃上了样子不太好看的饺子。

1957年,组织上把我送到齐齐哈尔速成中学读书,毕业后又把我分到团运输连,刚干不久又把我送到沈阳军区工程兵集训队学习,结业后又被分到工兵连。1960年又派我到洛阳工程兵学校读书,毕业后奉命带一个排到大鹿岛搞战备施工。1966年又去延边搞“社教”,“文革”开始后又被派到地方“支左”。

1961年冬天,董德成在大儿子出生3个月后请探亲假返回老家时,与岳母(左)及妻子合影留念

1974年春,董德成返家探亲时与家人合影

从地方回到部队后,我在营级干部岗位上又干了几年。后来我想,在部队“只有60岁的将军,没有60岁的营团干部”,便打了请求退伍的报告。经批准后,组织上派出干部到我老家四川省崇庆县协商,经磋商,崇庆县决定把我分到县财政局办公室。待到我回地方报到时,崇庆县将我这个无任何从医工作经历的“医盲”变更到三江区卫生院去当院长兼党支部书记,内心感到特别别扭。但我携儿带女已回家乡,想到我是一个来自普通老百姓的志愿兵,只好“服从分配”去干另一行极其陌生的工作。还算好,慢慢就爱上了这个工作。这一干一钻就是十几年,直到到点退休。

1976年,董德成转业后被分配到崇庆县三江区医院任院长兼党支部书记。图为1982年在崇庆县三江区医院留影

2007年,董德成与妻子在崇庆州文庙月儿池前合影

2021年春,董德成在家人为其举办的90大寿(虚岁)寿宴时与妻子合影

2022年10月15日下午,崇州市“喜迎二十大·慰问抗美援朝老兵·弘扬抗美援朝精神”活动在崇庆街道明湖社区隆重举行,有关单位向7位老志愿军代表赠送礼品后合影

2022年11月16日,受崇州市武装部邀请,董德成(左)与战友一道前往武装部观看二十大视频会议前在会议室外合影

写于2022年“八一”建军节

2022年11月28日定稿

扩展阅读

我的三个首长、战斗英雄

董德成

我的营长戴汝吉

我在守外獐岛时,营长是戴汝吉。

朝鲜外獐岛不足1平方公里。就我们炮兵而言,除了有几门山炮,其他装备实在少得可怜。全连没有一挺轻机枪,步枪也不是人手一支,真打起来,除了拼个鱼死网破,别无选择。幸好仗没有打起来,仗打起来,我们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营长戴汝吉,云南丽江纳西族人,非常英武忠勇。起义前,他是50军的一名上尉。在我军447团3营当副营长时,成为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的战斗英雄。

戴汝吉(1922—1983)

水原城在汉城南边,是敌人重兵防守的一座城市。第三次战役开始后,我军进展迅速,很快就渡过汉江,并占领了汉城。美军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在水原到利川一带展开所谓的“猎犬”作战,进行试探性的反击。当时戴营长还是副营长,奉团长之命从营里挑了200余人组成侦察小分队,分成3组趁着夜色向水原城进发。当一组按计划佯攻南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后,戴汝吉率二组向北门外的高地正面猛攻。戴汝洁一马当先冲进城里。这时敌人才反应过来,方知中计。大量援军慌忙将北门封锁起来。但他已经冲到了城里,清点一下人数,加上自己总共18人,其他人都没法跟上来了。他当即说道,我们已经钻进了敌人的肚子里头,被敌人包围了,但就算是死,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他们一路向前走着,发现附近有一座大洋楼,楼的四周都被树丛或铁丝网紧紧围住。大半夜的,这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人声不断,一看就感觉这像一个美军指挥机关。他又向院子里看了一下,只见里面停着7辆吉普车,正在准备离开。他赶紧分配作战任务,派人砍断大楼周围的电话线,其余的人全部扑入院子里,美军真没有想到志愿军来得这么快,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就四散而逃,有的跑进大楼里,有的干脆躲到了吉普车下。这次奇袭,战果辉煌。18勇士只伤亡6人,却捣毁了敌军指挥机关,打死敌人60多人,俘虏了一个宪兵,成功地打烂了敌人的部署,推迟了敌军向我进攻的时间,为我军做好防御赢得了宝贵时间。这次突袭创造了一个奇迹,我们都对戴汝吉佩服得很。

我的老首长、战斗英雄孙德功

我们149师还有一个战斗英雄,叫孙德功。

孙德功没啥文化,但打仗很有一套。我认识他时,他在50军当军工兵主任,我在149师446团工兵连当副连长。据说,他有次带一个班追击国民党一个排,谁要跑慢了,他就拿刺刀捅。他硬是逼着这个班追上敌人把敌人全干掉。回来部队给他记了一个大功,也给他记了一个大过。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我们师有一个“白云山英雄团”――447团,而孙德功就是这个团的一个营长。白云山位于朝鲜汉江南岸,在白云山五十昼夜的攻防激战中,这个团硬是顶住敌人几个师的轮番攻击和敌机的狂轰乱炸而守住阵地。这个团上阵地时有一千多人,而活着回来的只剩一百多人。

“文化大革命”期间,孙德功在148师后勤部砖瓦厂当副厂长,驻地就在四川省崇庆县王场军营。

1974年春,我返川时,有几个早已复员回乡的战友知道后来看我,我建议借机一同去看望驻扎在王场军营的、在朝鲜时任我们排长的老排长曲维静。遗憾的是那天他不在军营,没有见着。无意间却看见我们山炮营当年的通讯班长。他问我,你认识孙德功不,我说认识。他又说,你想见他吗?我说当然想。他说前面走的那个就是孙德功。我赶紧跑上去给孙德功敬了一个礼。我说,孙部长(后来他又升任师后勤部的副部长了),你还认识我吗?他愣了一下。我自我介绍说,我是149师46团工兵连的副连长董德成。他说,哦,想起来了,热情地把我们请到他的办公室,把管理员叫来安排吃的。

在饭桌上,我们边喝酒边聊。他问我现在干啥子,我一一向他汇报。他突然问我:你会钓鱼吗?我说从参军后再也没有钓过,算来已经20多年了。他说:哦?我一天要钓几十斤鱼。我心里有些纳闷:就当时崇庆县这个地方,哪里去钓几十斤鱼?但又不便多问。后来那个管理员偷偷告诉我说,孙部长是到向阳水库(后改名白塔湖)钓的鱼。他到那里去钓鱼,人家问他咋随便这里钓鱼,他只回了句,我是孙德功,别的啥也不说。来人见他带有警卫员,觉得来头不小,当时的水库负责人便打电话到县里。县委书记一听是孙德功,便说你不要惹他,他是抗美援朝的大功臣!他钓得到就让他钓,他钓不到的话,你就用渔网打点给他算了。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的英雄团长孟庆友

我们师还有一个战斗英雄,447团的团长孟庆友,外号孟大麻子。

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孟团长就是山东著名的侦察英雄。日本鬼子出2000两黄金要他人头,到处贴告示抓他,就是白费劲。这个孟团长,大字不识几个,但胆大心细脑子灵活,善于应对突发事件。有次看见一个地方贴有告示,他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向围观的人问了一句:说些啥?当有人告诉他抓孟大麻子,他不露声色,还问人家,抓到给多少钱?2000两黄金!他说,这么多得好好抓呀,说完转身就走。有次他可能饿极了,看到一帮日伪军正在吃饭,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嘿,你们吃饭也不喊我?抓起几个馒头转身就走。这是谁啊?拿几个馒头就走,干嘛?等日伪军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有次他队上有个年轻队员,解便时枪被人拿走了,哭着回来找他,他骂了一句,你他妈饭桶,骂完提枪追去。边追边骂,娘希匹的,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敢拿老子的枪,你他妈的知道老子是谁?你他妈的不知道,老子要叫你难堪。追上后,那个人拿枪指着他,企图反抗。他骂道,你他妈的你还敢拿枪指着老子?老子实话告诉你,你枪里没有子弹,指着我也白搭。那个人吓得一哆嗦,他顺势把枪夺过来。经审问,那个人是个日伪小特务。

还有一次,他正在上厕所,两个日伪特务也上厕所。日伪特务发现了他,同时拿出王八盒子指向他:你是孟大麻子孟庆友!他说:我就是孟庆友,咋的?我们到处抓你没有抓到,今天总算把你抓到了,跟我们走!跟你们走?别慌吧。他边说脑子也飞快转动:这两个家伙是知道我在这里特意来抓我的,还是偶然遭遇?看来后者的可能性很大。想到这里,他拔出两手枪对准那两个特务。你两个杂种把枪给老子放下,你两个子弹都没有上膛,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那两个特务一听傻了眼,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他又命令两个向后转把双手贴在墙上,他扎好裤子拿着两只缴获的枪,押着两个特务往前走,边走边骂:你两个王八羔子,你他娘的想抓老子回去领赏,你们没想想老子是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老子是那么不好抓的?就你们这两个脓包,就想抓老子,你想抓老子,老子还想抓你们,嘿嘿,你们倒送上门来了,免得老子费劲。

20世纪60年代,我看见过孟庆友一次,后来听说调到中央警卫部队去了。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董德成(1932年生,四川省崇州市人,1950年10月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1976年转业后任崇庆县三江区医院任院长兼党支部书记,1992年退休)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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