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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吹过姜城的风——吃血汤 ‖ 李靖

作者:李 靖(四川省芦山县作家协会)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1-10-15 18:12:26 浏览次数: 【字体:

吹过姜城的风——吃血汤

李 靖

清新的晨风吹拂,唤醒了罗纯山麓的薄雾,轻柔的阳光照耀,穿透笼罩在山麓的薄雾,温暖着古城。青衣江,宛如一条玉带缓缓绕城而过,在汨汨东去江水中我看见了姜城美丽的倒影。

屈指算来,我在姜城生活已有整整十二个年头了。人生最美的十二年,留在了姜城。姜城,钟灵毓秀,在青山绿水环抱中,一座美丽且不失灵动古老的小县城。我十二年青春在这里肆意地流淌,无悔的飞扬。我与这座城共同经历了太多苦难与悲欢,也见证了这座城在废墟上的浴火涅槃,华丽转身王者归来后的重新崛起。十二年的轮回,十二道镌刻在我生命之树的印记,使我的身心以及流浪的灵魂,早已融入这里的山水与血脉,并深深眷恋着这片古老的沃土。

芦山县汉姜古城风光(蓬州闲士摄)

姜城,四季是五彩斑斓的。

春天,姜城是绿色的,草儿小心翼翼地钻出冻土,用挂满露珠的嫩绿妆点着大地,绿色的生命一片生机盎然。

夏天,姜城是红色的,绚烂的夏花一袭红装四处泛滥,荷上的蜻蜓,莲下的闲鱼,云儿擦亮的天空,山那头雨后的彩虹,在骄阳似火的夏天里,演绎着生命奔腾的蓬勃。

秋天,姜城是黄色的,一抹童话中醉人的金黄,点洒着那轮温柔清冷的月光。银杏叶潇洒随风摇曳,一叶知秋铺的满地金黄。桂花一树的星光暗自芬芳,在满目金黄中流连、荡漾。

冬天,姜城是白色的,白色的薄雾,白色的霜露,到漫天飞舞的雪花。白的水连天,白的天连水,白的简单且纯粹,浪漫富有诗意。就像这个小城在白色中凝结,凝结成岁月无恙缓慢的时光。

如果说姜城的四季非要让我选一个最喜欢的季节,我会毫不犹豫选冬季。冬季不仅有洁白与浪漫,还有冬天到了,距离回家的脚步就越来越近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冬天也意味着到了吃血汤的季节。

姜城雪景(何斌 摄,图片来源:姜城古今)

所谓吃血汤,就是别处说的杀猪饭,只不过姜城的吃血汤更有历史的仪式感。春种、夏管、秋收、冬藏,辛勤忙碌了一年,等到五谷丰登的时候,猪也沾了粮食丰收的光,吃得膘肥体壮。入冬后,猪膘也有三四指厚了,主人也给猪加上一些上好黄豆,让猪长得更为精壮。这时的猪一般称过年猪,年过得好不好,就看这猪长得好不好了。主人杀年猪,请上三朋四友街坊邻里,一则帮忙,二则是摆上几桌让大家都来聚一聚。吃血汤这个风俗,对于古老的姜城来说,流传了千百年。

今年的血汤与往年不同,大舅哥因新冠疫情不能回家,可家里的血汤不能耽搁了。于是,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帮忙。

冬天的姜城醒得很晚,白霜裹挟着晨雾笼罩着山峦与河流,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纷纷洒洒悄然湿润了大地。山川田野寂静无声,万籁中任由霜与雾的萦绕与缠绵。我穿行在这晨雾里,驱车早早地来到大舅哥家。黎明村的黎明来得不比姜城早,但因今天杀猪吃血汤,主人家早早就笼起了大火与帮忙的街坊四邻,一边烤火,一边严阵以待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红红的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终于,杀猪匠三轮车破响的马达声划破晨雾中的黎明,便拉开了吃血汤的序幕。一进入冬日,杀猪匠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吃血汤的人一多,杀猪匠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要预约一个杀猪匠当真不容易。杀猪匠来了,主人家还要恭恭敬敬的又是烟又是茶供着。这个杀猪匠颠覆了我对杀猪匠的认知,我想象的杀猪匠都是肥头大耳,膀大腰圆,凶神恶煞,面露凶光之徒。可我眼前的杀猪匠,是一个身材矮小、头戴一顶破旧的“雷锋帽”、身穿满是油污的迷彩服、眼睛迷迷瞪瞪好像还没有睡醒、嘴上歪斜叼着叶子烟的干巴老头。

这老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支棱起他的家什,铺开了场面。主人家也没闲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蜡,祭拜四方神灵,感谢四方神灵一年来的庇佑。祭拜完毕,主人一声令下“牵猪”,我与几个帮忙的邻里鱼贯而入到猪舍里捉猪。

捉猪,对我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城里长大的娃娃什么时候捉过猪哟!大家都说:“蠢猪、蠢猪”,可猪一点都不蠢,也许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对我们的抓捕极为抗拒。四个半精壮小伙(我这个打酱油的算半个),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没有把它捉住。干巴老头始终是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叼着叶子烟,不耐烦地说:“让开,让开,搞锤子哦,猪都抓球不到。”他一边说一边寻了一个破编织袋走进了猪舍,麻溜地将袋子套住了猪头,头被袋子套住的猪一下子就懵圈了,被我们顺利地捉住,大家七手八脚把猪拉出了猪圈。

此时的猪已被按在杀猪凳上并固定好,猪还在挣扎,撕心裂肺地嘶吼,但这些都于事无补,终逃不脱被宰杀的命运。只见那干巴老头,青筋暴起,口中念念有词,电光火石之间手起刀落,一柄磨得锋利无比的刀精准插进了猪的心脏。在围观人“好猪,好猪”的啧啧称赞中结束了它的生命。伴随刀的拔出,血喷涌进早已备好的大盆中,这就是血汤的主菜了。主人忙不迭地拿来一叠长纸钱溅上猪血,待血渍晾干后除夕之夜备用。姜城的风俗,就是在除夕之夜用猪头与浸透猪血的长钱祭祀,保佑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杀年猪(芦山县地方志编纂中心 供图)

干巴老头斜歪着脑袋,鼓起腮帮,娴熟地将宰杀后的猪吹得鼓胀起来。鼓胀起来的猪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但这样更方便打理刮毛。这边干巴老头杀猪匠一系列操作,轻车熟路忙得不亦乐乎。那边帮忙的街坊四邻三朋四友也没闲着,分工合作,有洗菜的,有烧火的,有切菜的,有上灶的……不一会,刚分割好的猪肉与猪胫骨已在雾气腾腾的大锅里欢悦地上下翻腾了。大伙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聊着天说着家长里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笑靥如花洋溢着节日喜庆的氛围。

吃血汤,不仅仅是大人们的聚会,也是孩子们一起尽情玩耍的时光。一帮久未谋面的小孩,小院就是他们欢乐的海洋。在这里,他们可以尽情打着滚,撒着欢,嬉戏,追逐,打闹,或玩着泥土与玩具,又或守着炖肉的大锅当馋猫偷偷嘴……我的两个孩子也在其中,疯得乐之不疲。大孩子的欢笑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们对孩子们满满爱意的呵斥声相互交织,交织成了斑斓生活的琐碎,在这些琐碎中洒满了孩子们无忧无虑的金色童年时光。

干巴杀猪老头,如庖丁解牛般熟练分解着年猪。一块块分解好的肉还冒着热气,冒着热气的猪肉被主人快速地抹上盐,在用准备好的铁钩一块块挂在铁丝上晾干水气。姜城多雨湿润,所以肉在晾干水分后要用火进行熏制,以便于保存。姜城把这种熏制猪肉的过程叫作“炕腊肉”。待炕的猪肉挂满整个铁丝,在这肉价昂贵的年月,这些肉像一个炫富的财主,在寒风中肆芳摇摆,向人们展示着丰收的喜悦。

猪肉收拾妥当了,终于到了吃血汤的重要环节。现在生活好了,主人怕怠慢了客人,所以吃血汤的饭桌上就会凭添诸如鸡、鸭、鱼等精美菜肴。主人一番好意却弄得本末倒置了,还少了吃血汤的那份地道。其实吃血汤就是吃的一种气氛,一种味道,一种牵挂,一种情怀,但更是一种浓浓的乡愁。地道的血汤就是回锅肉、炒肝尖、炒精肉、大锅炖萝卜,当然主菜一定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菜血旺汤压场。

吃血汤(芦山县地方志编纂中心 供图)

回锅肉,炒起灯盏窝,滋滋啦啦地冒着油,豆瓣、豆豉、蒜苗子一起招呼上,那叫一个香;炒肝尖,急火暴油,十八大铲的翻炒,毫不拖泥带水,那叫一个脆;炒精肉,大铁锅旺火暴炒,经朴实无华烟火的渲染,满腔嫩滑,那叫一个爽;大锅炖萝卜,一口硕大的铁锅包容了猪肉的油腻与红白萝卜的清欢,热气腾腾中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了无限的温暖,一口咬下,那叫一个烫;血旺汤,自家种的白菜配上新鲜的猪血,仔细撇去浮沫后,白菜的清爽与血旺的嫩滑相得益彰,那叫一个鲜。大家聚在一起吃血汤,在品味“鲜、香、脆、烫、爽”的同时,在推杯换盏中,摆一摆“龙门阵”,冲一冲“牛壳子”,浓浓的乡音,烈烈的乡愁,都汇聚在这碗盛满乡土味的血汤中,让你在感叹岁月蹉跎时多了一份接地气的温暖。

回锅肉(二毛 供图)

姜城的冬,因一碗血汤变得不再寒冷。吃罢血汤,我站在冬日的余晖中暖暖地目送黄昏。姜城的风没有一丝一毫的凛冽,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轻柔中倾诉枯叶与大树的摇曳与离别。最后一片树叶落下后,就是我回家的日子。但姜城血汤的那份温暖,却让我在故乡梦中烟雨萦绕,成了挥不去、剪不断、绕不开的那缕乡愁离殇……

毛血旺(图片来源:中国成都川菜杂志社)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李 靖(四川省芦山县作家协会)

供稿:雅安市地方志编纂中心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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