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爱的一首歌

袁 征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最喜爱的歌，我最喜爱的那首歌要从一段故事说起。

六十年前的一天，一个喷吐着浓烟、发出震耳吼声的黑色庞然大物拖着一条绿色长龙驶离了祖国的心脏——北京。

20世纪60年代初的旅客列车

车厢里，不满5岁的我三分好奇七分惊诧地问母亲：“妈妈，咱们要去哪儿啊？”

母亲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回答：“别怕，咱们这是要去新家！”

“新家！”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于我来说，母亲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三天两夜之后，列车驶入祖国西南的一座小城——四川绵阳。

母亲充满深情地对我和姐姐妹妹说：“孩子们，从今往后，咱们的家就在这儿了。等一会儿，你们就能见到你们的爸爸了！”

父亲曾是一名红军战士，他响应党的号召，两年前脱下军装离开北京，来到绵阳跃进路建厂，支援国防工业建设。

全家人安顿下来不久，舅舅骑着自行车将我带到离家几公里外的一条大河岸边。他指着宽大而又湍急的河水和横跨在河面上的巨大铁桥对我说：“一千多年前，这里不叫绵阳，叫涪县。所以，这条大河叫涪江，这座大桥叫涪江铁路大桥！”舅舅接着对我说：“你爸爸领头建起来的那个大工厂，就叫国营涪江有线电厂！”

从此，“涪江”这个名字，还有涪江泛起的滚滚波涛，江面上过往的船只，横跨在江上的铁路大桥，便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绵阳涪江铁路大桥

不久后的一天，一位姓唐的叔叔将我带上开往上海的旅客列车。母亲告诉我，上海是一座大城市，让我以后就在那里上学。

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喷吐着浓烟，发出震耳的吼声，全然不顾我的惆怅，拖着绿色长龙将我带离了家园。隔着车窗，我眼巴巴目送着宽大湍急的涪江、江面上小船、巍峨雄壮的涪江铁路大桥……

国营涪江有线电厂驻上海办事处设在中山饭店3楼上的一套大房间里，因为想家，我在这里不知哭了多少场。

隔壁会议室有一台我从未见过的12寸黑白电视机，每到晚上，我都要过来看稀奇。电视节目里一个个故事引人入胜，暂时分散了我对家的思念。

在一个幽静的夜晚，我照例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观看一部国产故事影片。虽然我不认识这部影片的名字，但我看得出来，远在朝鲜打仗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叔叔阿姨们想念家乡了。

当屏幕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志愿军阿姨在坑道里对围坐在身边一群负伤的志愿军叔叔唱起“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那一刻，我忍不住抽泣起来。

国产故事片《上甘岭》剧照

我出生在北京市，祖籍四川阆中。此刻的我虽在北京生活了几年，但因年幼，对其印象并不深。我没有去过阆中，还谈不上对祖籍的印象。对于我来说，绵阳、涪江，就是我心目中的家乡！

不是吗？涪江，也是一条翻滚着宽宽波浪的大河。两岸，也有随风飘香的稻花。江上，也有艄公、号子、帆船……

我向中山饭店的阿姨们一边学说上海话，一边学唱那首令我魂牵梦绕的“一条大河”。

几个月后，我在房间里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暖水瓶。为逃避想象中的警察抓捕，我天天嚷嚷着回家。唐叔叔无奈，只好将我托付给来沪出差的国营涪江有线电厂卫生所医生何叔叔。

喷吐着浓烟、发出震耳吼声的黑色庞然大物将我和何叔叔乘坐的绿色长龙拖出了上海火车站。不过，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惊诧和惆怅了。

20世纪60年代初的旅客列车（图片来自网络）

回到阔别半年有余的家，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我吵着让舅舅带我去看涪江、涪江铁路大桥。来到江边，我情不自禁地高唱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一连好几天，这首歌就没离开过我的口。

母亲问我：“你知道这首歌的歌名吗？”

我摇了摇头。

母亲告诉我：“这首歌的歌名叫《我的祖国》！”

我问母亲：“妈妈，您去过朝鲜吗？”

母亲唤着我的乳名回答：“我去过！可以说，你也去过！”

“我去过朝鲜？”我不解地望着母亲。

母亲耐人寻味地对我说：“你爸爸是最可爱的人。他在朝鲜打仗的时候，我去那里探望过他，这不就有了你！”

川籍志愿军军官袁学邦在朝鲜留影（佚名 摄）

我若有所思地问母亲：“是您从朝鲜把我带回祖国的吗？”

母亲笑着回答：“也算是吧！”

母亲告诉我，祖国的大河，数也数不清；祖国的故事，讲也讲不完；祖国的恩情，任何一条大河的水也长不过……

小学暑假的一个中午，我正在床上熟睡。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一丝一丝传入我的耳中。这首歌，正是乔羽作词、刘炽作曲、郭兰英和中国歌剧舞剧院合唱团演唱的《我的祖国》。原来，是二姐在对面床上听半导体收音机。她怕吵了家人，将音量开得很小。我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下去，直到听完。歌声穿透了我的肺腑，泪水浸透了我的枕巾。

乔羽作词手稿

转眼之间，我在成都成了家，女儿上了小学。为了升学加分，我将孩子送到四川音乐学院学钢琴。朱老师给女儿布置的课程很多，女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练琴。我突发奇想，按照《我的祖国》的旋律用五线谱填写了一首钢琴曲。我让女儿在完成文化作业和钢琴作业之后，试着弹奏我给她布置的额外作业。孩子很有天赋，她不大一会儿就弹熟了。并且，她没有耽误正常课程。每当听着女儿弹奏《我的祖国》时，我的整个身子就像掉进了酒池！

朱老师给极具潜质的女儿报了名，直接参加钢琴六级考试。为了训练孩子的心理素质，我时常带着她到成都市的几家琴行和几个大商场进行考级前的练习。

一天上午，我和女儿来到人民商场的钢琴销售区。女儿将考级曲目全部弹奏完之后，早已围在四周的顾客们翘起拇指，啧啧称赞。一位妇女悄声对身边的人说：“只可惜大都是外国曲子！”

在我的示意下，女儿弹奏起了那首由我填写的《我的祖国》。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任凭悠扬的琴声四处穿越、回荡。琴声刚落，大厅里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成都人民商场钢琴销售区（图片来自网络）

一个金发女孩走过来，在女儿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她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对女儿说：“小妹妹，弹得真好！我来自加拿大，我妈妈是四川人，我把这里当成我的祖国！”

道谢了观众，我带着女儿离开商场。看得出来，孩子此刻的神情十分得意。凭着我的父母、我、妻子对女儿的熏陶，我敢说，孩子此刻的得意不仅来自观众们的赞美和掌声，更来自她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来自她对祖国的敬仰、赞美和眷恋！

两天后，女儿在家弹奏完《我的祖国》后，对过来串门的两个小姐妹说了一句令我十分欣慰的话：“郭小羽、李言覃，我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祖国的！”

……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

如今，我的出生地北京，我学龄前的居住地上海，我女儿的出生地成都，我的第二故乡绵阳涪江两岸……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亲在涪江岸边带领工程技术人员、工人师傅建造的那座赫赫有名的国防工厂生产出来的一系列先进的军工产品，已经被祖国更为先进的产品所取代。

在涪江岸边，全国唯一的一座以“科技城”命名的城市拔地而起。她被国务院确定为国家级高新技术开发区，她为祖国的国防、科研事业立下了赫赫功绩！

在涪江岸边，在祖国的四面八方，牵引着流线型长龙的新型机车再也不是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了。它虽然也会发出吼声，但再也不会喷吐浓烟了。祖国的高铁技术，国产动车的速度、安全性、舒适度等等，都是全世界第一流的……

国产动车

如今，我的祖国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她以巨人般的身躯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伟大的复兴之路赋予了《我的祖国》全新的时代内容！

也许一些年长者对《上甘岭》这部影片已经淡忘了，也许有些年轻人压根就没看过这部电影。但是，几十年来，影片中那首主题插曲始终传唱在亿万民众、海外侨胞、华人后裔、出国留学生的口中，一直就没有间断过。并且，它还将世世代代被传唱下去！

国产故事片《上甘岭》剧照

今天，是我的祖国的生日。我要把我最喜爱的一首歌唱给祖国听：“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我的祖国

音乐：

郭兰英 - 一人一首成名曲1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袁 征（1955年生于北京，祖籍四川阆中，现居成都。退休前为四川省人民检察院副巡视员）

配图：方志四川